蜉蝣·日誌

 
 
 
 

 
 
 
 
他才没如此世俗,让生存只剩下寻光觅食。只是有时候,状似如此而已。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      我最害怕视线偶尔的偏差,小时候。也许是,视觉系统短路的瞬间,涌动的奇异幻象,唤起了视觉末梢的惶惶不安。比如,一时间巨大的闪光突然射来,剧烈的光束,冲击眼前景物,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,街边摊贩,转角残破的电影院张贴的巨幅海报人像,竟像有了诡异的生命般,表情兀自扭曲,摊贩和行人相互扑拥,各个东倒西歪,趁势进入视焦的影像,争先恐后重叠一起,迷离得让人晕眩。接着,眼球就开始不受控制的转动了。
 
       那是三岁时候发生的事。一开始,还无法适应眼球一触碰到那道强光的剧烈晃动,只好用手掌轻轻的按压着,这也为了避开,引起大人发现的危险。一下子快,一下子慢的速度,眼球竟透露着生命脉动的气息。我相信错觉,不是无来由的幻觉,而是记忆最原始的反应,好像有什么被唤醒了。可惜当时的我,还不懂什么感觉,是能似曾相识的。
 
 
       视觉暂停运作的片刻,竟不受干扰,还能准确地感受到光的存在。眼球,更是能直接的,触碰到光,光流里一道道光束密合、流窜的质感。脑海涌现很多很多超能力的,故事情节,仿佛我也能当一个神奇能力的超人了。那副沾沾自喜的嘴脸,没被异常恐吓,就是单纯的接受,体内,还有另一双具感光能力的眼睛,藏在不知名的地方,在偶然被窥探的时刻,露面。这般不可思议的事情,竟寻常如某个炎热的午后,觉得渴了,就往口中灌入开水这样简单。
 
 
       大大小小的光圈同时层叠、覆盖在一起,犹如繁星如数的夜空。杏黄、绯红、紫蓝、墨灰、澄金、碧绿的光圈,漆黑中幽亮闇合。我看得入迷,呈圆环形的色线,蕴存了无法言说的温柔。光晕闪烁时,让各种色彩有了深浅不一的层次感,好像星星在眨眼,只是,天上的繁星离我好远,视力再好,也看不清星星安静的样子,而此刻,我却能看清,光晕醉人的样子。随着视点失焦的次数越来越多,内在的感光能力却越来越好,一开始快速涌进眼底的强光,其实并不是长条状,发射型的光束,倒像团簇成群的草绣球,盛放的样子,如铅球状的立体感。每一颗光粒子里头,好像设有一道能穿梭自如的门,为数众多的小黑点成群地穿透一道门隐没,随即从另一道门游出,穿梭于光影间。他们是如此自在,进行一个似乎怎么也不会玩腻的游戏。
 
 
       只有那么一次,感觉异常强烈。在那黑点成群中,有什么类似眼球体的物体也在转动,漫游。眼球,异常飞快的转动,想要赶紧追上,前头不远处即将离开的队伍。眼球加速的移动,距离被划开了,光的质感,起了变化,尤其越加靠近那滢白透亮得刺眼的光环时,温度刹时变得滚烫,像煮开的沸水到达温度的顶点后,不停的在冒着热泡。烘烘的光快,使我被热得像要窒息。突然有什么阴影,替我挡住了强光的烫热躁动。眼球稍放慢了速度,停了下来。我陷落在没有光源的黑里,这是光的尽头吗?好像不是,黑的质感,稠浓、滑溜溜的,不像平日无边无际,触不到的空旷。当我发现黑的暗质,惊讶的说不出话来。我正被密密麻麻的黑团,紧紧地包围。那一刻,时针分针秒针,彼此,乱了距离,真空中漂浮。而我,僵直的肢体像被分解似的,幽幽地往下沉坠,沉浸在冰凉的流域深处,赤裸的躯体,毫无设防的坦荡晾开,放心地任波流滑过。水流中像有微弱的电,刺刺的,麻麻的,犹如无数的小手,十分怜惜地抚尽每一寸皮肤,甚至是细微的深处,如肌肤纤维下,长久以来被忽略的,已积满浊垢污秽的死角,它都懂得,都能视透。我不觉地睁开眼,冷静而深沉的,专注地凝视,四周布满的,每一颗黑点。无尽的深邃里透着浊黄、碧绿的闪光,那竟是同玻璃弹球一样绚丽,旖旎非凡的眼睛。有那么一刻,莫名的,想嚎啕大哭。
 
 
       有种深沉的悲哀如流,被什么劈开一个洞后,不断的从底层的中心点,向上迸涌,向外渲染阵阵圆弧的,涟漪。其中一颗黑的眼瞳放射出稀亮的光,直穿透我这方向,像望着我,也像望着远方。旋即密密麻麻的黑,接受指令般,有默契的同时往后退却,消逝。滚烫、刺眼的光,又狠狠地扎进手掌遮盖着的眼窝,我发狂似的放声大喊:“不要走!只有你们懂我!”好像越过了几个悠远的世纪,直到回声晃荡的速度,缓缓渐止。声线,如花瓣凋落,然后萎缩,无声地垂首。空气中,弥漫着好似一切已不能挽回的绝望,纠缠着腐败气息。我想那时,我很悲伤,很悲伤的,哭了。
 
 
       后来,不再发生视觉偏差的意外了。“视力正常良好,要继续保持下去哦!”验光师这么说的。而我,总在漫天的黑夜里,不觉地闭上眼,用双手扶触眼窝,独自沉溺,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光影里,蜷伏。不知遗失了什么,有一块地方被淘空了,不知该怎么去填满,才感觉到实在,满足。我在光中,和谁失散了。
 
 
       偶尔,感觉寂寞,伴随难过,悠长的,远远传来。
     “沉静的睡吧,甩不掉和光的纠缠,却又容不得束缚。羁绊,注定是宿命。”
 
 
       我喜欢憋着气,让全身浸泡在水里。什么时候开始,依恋被水流环抱的感觉,仿佛能安稳的,放心的就此睡去。好几次,大人撞见了,被痛骂了好久。他们说,“这样很危险的,你知道吗?”“不要玩水,冲好了就出来!”“下次给我逮到,你就知道。”大人的话,像针,刺穿水里吹起的泡泡。我嘟起嘴,气鼓鼓的,委屈得想哭,却又倔强的忍着,让泪倒流。滚动在眼眶边的泪,终究没有滑落。后来,怎么我都忘了,那阵子喜欢过把整个身子,连头也浸泡在水中的感觉。到现在,我还是学不会游泳的旱鸭子呢!
    
 
       光蜉,别名噬光族,夜行类生物,具有古老而特殊的性状,是最原始的虫纲蜉蝣科类种之一。生性喜聚居于光,以光中阴影为食,故其形黑亮,色泽呈半透明状。远古时期,祖先开始懂得驾御火种后,曾大量繁衍于其间。移居地球数千年之久,但由于在近几世纪受地球的光害影响,大量光蜉已迁移至未知名的异度四次方空间,少数混入视网膜、眼部晶状体,与褪黑激素交合,变种繁衍。光蜉结合人体基因产生的变种,其寿命奇短,一般仅为6-8年。
 
    
      我最害怕的是彻底消失匿迹的遗忘。记忆纵使深邃漆黑,循着光,嗅闻残留的气息,一定能在最初,遇见。光蜉,对吗?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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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Responses to 蜉蝣·日誌

  1. han yuen says:

    虫师????

  2. 云淡风 says:

    这是最后的版本。原文第一版,较有《虫师》〈第2话:睑之光〉的味道,后来为让全文通顺作修改,多手去加入其他时空、人物错乱的元素后,味道竟然就不见了(后悔没把第一版存起来才改)!!严格来说,这篇文章还有受蒋勋那本书,还有你那篇《构诗图》影响,但那是不自觉的哦。因为一开始先有图才有文字。当时只想用画写日记。后来写着写着,才发现我在留恋什么。第二版,才发现我在哀悼什么。哈哈,目光如流啊,那只游物的眼,像右眼也像左眼吧!内在视觉,也许比较真实,能坦然面对人性黑暗与光明的一面,不作判断。能开始接受另一种可能,人心里的黑暗物质能被洗涤,恢复正常,不是因为光的救赎,而是拾取黑暗本身。我想说,我也只能走虫师那种片面式纪录小小奇异世界的路线,说故事是我的死穴。就像312最后尝试了,还是失败。

  3. 云淡风 says:

    这个一定会有第3版,原则:只减不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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